【死生之巅】寒梅并蒂生-《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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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疼?

    失望?

    愤恨?

    一生尝过太多次,大概早已习惯了。

    他最后做的,只是慢慢回过头,古井无波地望向被见鬼捆得重重叠叠,却仍喘着气,眼神狠倔的那个男人。

    踏仙君由着自己的手掌鲜血淋漓,就这么深邃而幽淡地望了他一会儿,而后,忽然笑了。

    “楚晚宁。”

    “……”

    “你为什么不干脆掏了我的心呢?”

    楚晚宁在颤抖,见鬼仿佛生出了千万道细小的刺,扎着他的每一寸肌骨,他蹙着剑眉,睫毛之下,那一双凤目里载满痛苦。

    踏仙君望着他,将灵力灌注入掌心,断去那一截柳藤。

    此刻,他忽然倒也不急着将墨燃的心脏连血带肉地挖出来了,他一步一步朝楚晚宁走去。

    走近了,用自己淌着血的手,抚摸楚晚宁苍白的脸庞。

    “问你呢。”他似是轻描淡写,又似恨生入骨地,“你这么狠,为什么不干脆掏了本座的心脏。”

    “……”

    “本座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啊……”

    踏仙君轻轻叹息着,阖落眼眸。

    楚晚宁自是不会答他的。踏仙君正欲再说什么,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裹挟着楚晚宁的柳藤发出灼灼耀眼的火红光辉。他忽地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喃喃道:“审讯?”

    既然见鬼与天问一样,那么天问有的审讯之能,见鬼也当一样。

    踏仙君黑紫色的眼底忽地一亮,他极想用见鬼审一审楚晚宁嘴里的真话。他嘴唇动了动,不过大概也没有想好要说什么,于是又抿起。过了好一会儿,才酌情尝试道:“咳……如果……”

    “本座是说如果。”

    要问的问题似乎太损颜面,但如此天赐良机,不问的话,恐怕又会后悔终生。

    他又踌躇良久,才沉冷着脸,也不去看楚晚宁的眼睛,慢慢把话讲完:“如果,上辈子……本座走的早,走在你之前。”

    见鬼的光芒越来越盛,逼迫着被裹挟住的人,随时准备吐露真言。

    踏仙君抬眼。

    “你……也会记得本座吗?”

    这男人想知道答案的心情太过迫切,所以楚晚宁竟觉得千万道钢针扎入体内,痛断肝肠,每一根针都试图在逼问出他心里的实话,他颤抖着,肌骨发寒,脸色青败。

    踏仙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薄唇轻启,心事深厚。

    “你会吗?”

    “我……”痛入骨髓,似要把脏腑都撕烂,被逼到绝处的楚晚宁抬起眸子,昏沉沉地看了踏仙君一眼。

    湿润的水汽里,那张英俊的脸庞是如此熟悉,带着渴切,甚至恍惚有深情。

    竟像是很久之前的那个月夜,在飞花岛的潮汐之上,墨燃与他乘着飞剑,他握着他的手,说:“我喜欢你,你呢?”

    眼眶蓦地濡湿了。

    楚晚宁几乎是涣散地,沙哑地呢喃:“……一样的……”

    或许是他回答的声音太轻,又或许是别的原因。踏仙君将自己靠的更近,几乎贴着楚晚宁已经汗湿,了无人色的脸。

    “什么一样的?”

    “一样的……”睫毛垂落,交叠时,尽是温热模糊,“我一样不会……让你走在我之前……”

    “……”

    “对不起。”声音沙哑不成调,犹如残破的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踏仙君蓦地怔住了。

    他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在刹那间显得愈发苍凉。

    耳膜中隆隆地似有惊雷滚过,他不由地又想到了天山天池边,那个人倒在自己怀里时,用血迹斑驳的手,轻轻戳过额前。

    那个人说,是我薄你,死生不怨。

    心脏蓦地剧痛,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裂开。

    “……晚宁……”他僵硬地立在原处,犹如一尊木雕泥塑。

    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却并非狭蹙,他甚至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就这样把手伸过去,想要去抚摸那张与前世如此相似的脸庞。

    冰凉的,染血的脸庞。

    忽然间,一声尖锐哨响刺破耳膜。

    踏仙君即将触碰到他面颊的手指僵住了。

    对于尸体而言,那双承载了太多情绪的眼神忽然变得空洞茫然。踏仙君垂落胳膊,在这尖哨过后,就像失去了自我意识,缓慢地往后退,然后挥了挥手,撤掉了所有的武器。

    前世的不归也好,今生的见鬼也罢,都消失了。

    楚晚宁跌落到泥尘里,抬眼却瞧见遥远处正立着一个衣冠洁白的男子,那男子戴着假面,手指间拿着一管玉笛,另一只手则执着一根芒杖。

    那男子站在林木尽头,纷落的竹叶间,身形皓若芙蕖,安静地立着,引着踏仙君朝他的方向走去。

    “你是……”

    “带墨宗师走吧。”男子轻叹一声,嗓音是明显用换音咒扭曲过的,“我支撑不了太久,他很快会恢复意识。”

    “……”

    “快走吧。”男人说,“天音阁和华碧楠很快就会追过来。若是被他们擒住,就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楚晚宁咬牙起身,将墨燃架起来,催动升龙符,唤来苍龙载他们离开。

    在龙腾跃起前,他转头又看了一眼站在竹林深处的那个男子,却发现那个男子要芒杖点着地面,才能摩挲着前行。

    他脑海中隐约有些往事相互勾连,但一时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多谢你。”

    男子只是摇了摇头,又催促道:“快走。”

    纸龙知晓楚晚宁的内心,在此时开口说话了:“小兄弟心善,我主人怕是想问问你姓名,往后有缘,也可前来答谢。”

    “……”男人沉默一会儿,轻声道,“我么?”

    林木簌簌响动,万籁声中,他的嗓音显得很空寂。

    “我只是个终于自由了的人而已。”

    纸龙还欲再问,楚晚宁却以知此人是决计不会道出自己身份的,他向那人道了一礼,拍了拍龙身,说道:“走吧。”

    既然他发话了,纸龙也知轻重缓急,便不多言,蓦地腾云升空,扶摇直上,顷刻消失于白云苍狗中,杳无踪迹。

    大地风动,那个戴着覆面的白衣男子安静地在原处站了一会儿,他仰起头,直到风波渐弱,四下归于寂静,他才望着那一片自己再也看不见了的苍穹,再也瞧不清了的背影,低声道:

    “弟子师昧,恭送师尊。”

    阳光洒下来,落到他素净的衣冠上。

    “江湖道远,师尊,一路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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