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在这里,就是她的定心丸-《愿为西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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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怀殊也没闲着,通过社交网络实时报道最新情况,偶尔眼睛瞄到对面的沈应知,总有种按捺不住的恶心和厌恶。

    她讨厌沈应知,不管怎么看都讨厌,是那种仿佛身上沾上了去不掉的腥味的讨厌。

    原因?杜怀殊心里轻哼,没有原因!

    目的地是一间玩具制造厂,在旧式钢厂基础上翻新过的改造厂房,四周围了一圈白桦树,水泥粗糙墙面上垂着还没发芽的枯藤。

    车停在厂房外面,周尽城从车厢里跳下来,扭身对杜怀殊说:“你先不要下来。”

    “为什么?”杜怀殊扬了扬手上的设备,“我得第一时间看到真实情况。”

    “你不想第一时间死的话,就给我老实待着。”

    杜怀殊身上长着反骨,生来就不会听话。所以周尽城的威胁不仅起不到作用,反而加快了她下车的速度。

    她轻巧利落地下地,站直后还给了周尽城一个“你能把我怎么样”的眼神。

    周尽城对她没耐心,一咬牙蹲下,把她拦腰扛起,然后不顾她的尖声惊叫,粗暴地往车厢里一扔,跟丢麻袋一样把她给丢了回去。

    “咣当”一声,杜怀殊的脑袋狠狠磕在车厢铁壁上,她爬起来怒吼:“周尽城,你大爷的!”

    不理会她,周尽城扭身就往厂房里走。

    眼瞅着杜怀殊又要跳车,施仰带着一肚子苦赶紧走过去阻拦:“杜记者,你就先待在上面吧,里面情况不明,你要是有个好歹,我们没办法跟组织交代啊。”

    杜怀殊不服,沈应知能去的地方她为什么不能去。但挡在她面前的施仰眼神诚恳又让她于心不忍,她动了动嘴皮,最终放弃挣扎。

    这间工厂之所以会集中暴发疫情,原因在于那位不信邪的老板,被金钱蛊惑了心智,以至于连命都不要了。

    周尽城打头,其余战友随后,医务工作者跟在队尾。

    锈迹斑斑的老铁门被打开,光听着铁锈摩擦的刺耳声音就让周尽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自觉地往后望,沈应知已经走了过来。

    隔着一层防护服,他抓住她的手,叮嘱:“注意安全。”

    “我知道。”沈应知用力地回捏了一下他,算是回应。

    周尽城还是走在最前面。工厂被划分了不同的区域,工人们也按照身体状况不同进行了简单的隔离。

    最为严重的那群工人被集中关在仓库,其余分散隔离。

    工厂人太多,而医院现在容纳量已经接近饱和,带队医生交代又交代:如果不是疑似,就绝对不能往医院带。

    救护车有限,把隔离在仓库的人带走后,工厂还有部分情况待定的工人,沈应知他们被要求留下做后续观察。

    她负责的那群人是玩偶服装制造部门的,是平均年龄四十岁左右的女性。

    发放温度计,一个一个登记体温和其他指标。

    登记到一半的时候,有个女人就哭了起来:“我女儿才六岁,刚上小学呢!家里没人她可怎么办啊?能不能让我出去?”

    闻声,周尽城赶过来,站在沈应知前面替她挡着。

    那女人见到穿军装的人,立马抓住周尽城的袖子,哭着哀求:“我没被传染,我好得很,你能把我放出去吗?”

    沈应知动了一下准备上前,周尽城扭头:“你躲我身后。”

    “没事,”她站出来向那女人伸手,“体温计给我看一下。”

    那女人脸上挂着泪,手哆嗦着伸进腋下,取出体温计递给沈应知。

    对着光看了一下,37.3度,这个温度很尴尬,介于正常体温的上限和低烧的临界。沈应知甩了甩温度计,里面水银复位后,又递给她:“再量一遍。”

    两人目光相交,那女人明显闪躲了一下,愣了几秒才接。接过后,她也不是马上就开始测量,反而在掌心握了一下,才顺着领口缓缓放进去。

    那细微动作落入沈应知的眼睛里,尽管不明显,还是让她出于敏感多留了个心眼儿。

    登记观察接近尾声,剩余工人中并未发现疑似病例,杜怀殊才被允许从车厢里出来,一下车就铁青着脸冲到周尽城面前一通咆哮。

    周尽城正在协助疏散工人,没工夫搭理她。

    她就浑身不痛快地去招惹他,相机对准了他的脸,“咔嚓”乱拍一气。

    “杜怀殊,你脑子没坏掉吧?”周尽城扭身一把将她手上的相机夺过去,作势就要给她丢了。

    “扔,有本事你就扔!”

    “幼不幼稚?这里是疫区,不是你的花鸟市场,拍拍拍,拍个什么玩意儿啊拍?”周尽城咬着牙把相机给她塞了回去。

    杜怀殊气不过:“怎么了,沈应知的工作是工作,我的就不是了?凭什么我就得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后面啊?错过了实时情况,你负责啊?”

    周尽城指了指厂房里正忙得焦头烂额的沈应知,红着眼对她说:“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她能安安稳稳待在家里。可是她能吗?杜怀殊,跟人置气是不是也得分个时间、场合?”

    “我……”

    “你什么你?你不就想在这节骨眼上好好表现自己然后顺理成章上岗让别人无话可说吗?老老实实地待在车厢里等一切结束,效果也是一样的。”

    杜怀殊气结,却偏偏找不到什么回击,喘着粗气强行忍住冲顶而上的酸楚。

    被小看了。

    最重要的是,小算盘被人毫不留情地揭发了。

    她是不可能轻易认输的!杜怀殊一咬牙,将相机往身后一背——不就是疏散工人吗,像谁不会一样。

    工厂已经被重点隔离,想要出去暂时是不可能的。他们能做的也就是协同厂方把没有被传染的人群尽可能保护好,并且做好安抚工作。

    第三次测量体温,正常者统一去往二楼食堂,待观察的则继续留在一楼,进行下一轮的测量。

    还是那个女人,递出体温计的时候,哀求:“求求你们了,我女儿一个人在外面,我不能不管她的。”

    沈应知接过体温计,眉头一皱:“工厂被隔离,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那是不是当兵的说了算?”

    “也不是。”体温计上的数值下降到了正常值以下,沈应知重复了水银复位的动作,“给我看你的真实体温。”

    “要我量多少遍,你才肯放过我?”女人有些崩溃。

    沈应知不带感情地回:“量多少遍,要看你自己想量多少遍。没谁不放过谁,只有你自己不放过自己。”

    女人抬头瞪了一眼面前的人,被包裹在防护服里,她不知道沈应知长什么样,但是她对沈应知产生了敌意,是那种不分是非的敌意。

    排查继续进行,很快就又发现了两名疑似病患,电话通知了医院,把人拉走后,厂房里出现了一小波骚乱。

    随着隔离时间变长,眼看身边越来越多的人被贴上疑似的标签后拉走,惶恐笼上心头,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被拉出去意味着什么,大家各有各的猜疑。

    而那些身穿白大褂和军装的人,在他们心中已然成了命运的审判者。当这种情绪积压到了一定程度,只需要一个由头就能爆发。

    接近黄昏时,情况稍稍稳定下来,所有人才有机会喘一口气。

    沈应知脱下防护手套,手背上的皮肤已经因为闷汗而变白发胀,打开水龙头就那么在下面冲着。

    一丝凉意从指尖传到心底,她才算是缓过了一口气,但脑袋依旧发涨,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罩了起来。

    她伸手在脑门上探了一下,沁凉。

    “怎么,怕死?”身边出现了一道身影,火红的卫衣,和她性格一样的颜色,背上背着一台相机。

    沈应知关掉水龙头扭身就走。

    杜怀殊一把抓着她的胳膊,都戴着口罩,看不全表情,但眼睛却是露在外面的。

    “你怕我,还是讨厌我?”

    “后者。”沈应知回得直接。

    “呵!”杜怀殊反唇相讥,“你爸做不到的事我爸做到了,所以你心里不舒坦?不舒坦是应该的,要怪就怪你爸去,没用的男人。”

    沈应知气得一把甩开杜怀殊,手上还没干的水珠落在杜怀殊的眼皮上。

    她愤怒,愤怒之余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连一句“我爸他不是”这样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沈应知,”杜怀殊叫住她,“我现在看上周尽城了。”

    公然挑衅的语气让沈应知往前走的脚步一顿。

    杜怀殊得意:“我要他。”

    再往前就是厂区以前留下来的几台废旧机器,被搁置在荒草丛中遮住了大半高度。

    偷闲时间,周尽城和另两个人躲在这里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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