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贴近她灵魂深处的他-《北纬三十三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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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浮揪着他耳朵的手忽然移下去,抱住了他的脖子:“敬海子。”
唐意风附和:“敬海子。”
她不喜欢回望过去,也从不空想未来,只有现在,这一刻,她很想留住,今天晚上这冷冽的风,漆黑的夜,擦着眼睛飞驰而过的灯光,还有那个贴近她灵魂深处的人。
小区门口保安室外围着一群人,毛大爷正在清场:“都赶紧回去,多少年的邻居了,看什么看?”
看到江浮跟着唐意风一起从机动车道进去,毛大爷冲江浮喊道:“工哥,你妈……”
江浮抓着唐意风肩膀的手蓦然收紧,头回得十分慌张,目光穿过那群好事者围着的人墙,她看到了家嫆。家嫆整个人瘫在保安室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唐意风捏住刹车,没回头:“明天见。”
“明天见。”江浮松了一口气。
跳下车低着头朝家嫆走过去,酒臭和刚从胃里吐出来的污秽物的酸腐味裹在冷冽的风中向她扑来。
那密密匝匝的压迫感如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传来的鹤唳风声,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胃部开始止不住地痉挛,浑身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终于在距家嫆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她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上到二楼的唐意风听到江浮的声音,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喉结滚动,心里一阵刺痛,接下来上楼的每一步,都如同光脚走在刀尖上。
“工哥,你没事儿吧?”毛大爷把人轰走后问。
江浮直起腰,用校服袖子擦了擦嘴角:“她回来多久了?”
“哟,个把小时了,我也拖不动她。那些人啊,”毛大爷指着看热闹散去的邻居,“看热闹有他们,让他们帮着给送回家,却一个个都说自己忙。”
“没事儿,”江浮弯下腰,“您帮我把她扶到我背上。”
“能行吗你?等我们毛毛回来?”
“不了,她坐在这里冷。”江浮说着就把家嫆往自己背上背。
江浮背着家嫆一步一步地往家里走,身后落下长长的影子,那影子似乎长了手脚,又反过来拖住她前进的脚步,让她每走一步都要拼尽全力。
好不容易爬到她家的楼层,气都没喘匀,对门就出来了两个人,是温想和她校友。
两个人戴着假发,化着浓妆,脖子围着条黑色choker(短项链),一股浓厚的网红风扑面而来。
温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向江浮报备:“我朋友,来跟我一起搞直播的。”
江浮扫了她俩一眼:“哦。”
感受到她的冷淡,温想才想起来两人还在冷战,不想自讨没趣,温想抓着那女孩就准备走。江浮却叫住她:“帮我开下门。”
“哦,哦。”温想又上来,从江浮校服口袋里掏出钥匙把门打开,“还有别的事吗?”
江浮忍了一下,但没忍住:“这么晚了,你还出去?”
温想以前习惯了什么事都要江浮帮她拿个主意,江浮问她就回答:“我们几个主播约了‘面基’,不远,就在前海24小时书店旁边的奶茶店。”
已经说了以后不管她,江浮不想自己打自己的脸,把家嫆背到自己房间后,就让她走了。
一转身,江浮却打了罗消的电话:“在前海吗?”
罗消在打游戏,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啊,咋了工哥?”
“你等下去24小时书店旁边的奶茶店坐会儿,温想跟一帮不认识的人在那里聚会。”
罗消拣重点问:“多久过来?”
“刚出门。太晚的话,你要看着她回来。”
“知道了。”
挂了电话,江浮又开始帮家嫆擦洗。短短三四个月的时间,家嫆又瘦了一大圈,脸色也黄得不像样。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后来又吐了两次,胆汁差点都吐出来了。
江浮双手抱着头坐在床边,家嫆一直在床上叫“难受”,叫得她心慌。
“家嫆同志,你别叫了,我跟你说说话呗。”江浮抬头抓住她的手,“我今天在一个人的口中听到了爸爸的名字。他说我给他打球,他就能帮我找到爸爸,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骗我,但我没答应他。咱俩缺钱又不缺心眼是不?”
家嫆的呼吸慢慢稳了下来,江浮把她一双粗糙的手捧住贴着自己的脸:“爸爸他不回来,肯定有他不能回来的理由,对吧?我不怪他这些年都不在我身边,我就是,好想他。
“你说,他还活着吗?活着的话,过得好不好?应该不好吧,不然他肯定已经回来了。”
江浮把脸全部埋进家嫆的手心里,那里干燥、温暖,充满了安全感。
她当初就是从这双手中诞生,又被这双手带大。这双手给了她这个世界最初的和最好的爱。
所以,即便这人已经变得十分荒唐,和她之间的温情乏善可陈,这人也还是她的妈。
各种意义上的。
第二天,江浮是被客厅里的摔砸声吵醒的。
碎瓷片刮割玻璃的声音,让她牙齿一酸,左右瞅了一眼,床上已经没有家嫆的影子了。
她掀起被子跳下床,慢悠悠地走向客厅。
家嫆坐在沙发上梁世安的专属位置,抽着梁世安留下的烟,没把眼前正在砸东西的人放在眼里。
这种场面,根本不需要江浮问一句“你们在干什么”,她基本上连对方接下来要说哪些内容都一清二楚。
“喂,”江浮问,“吃过早餐了吗,几位?”
领头的一愣,停止手上的动作,粗着嗓门回:“没……没啊。”
“包子、油条、鸡蛋、牛肉面,吃什么?”江浮问。
领头的蒙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战绩,心里怀疑,这是拿错剧本了,还是他上门要债的姿势有问题啊?
他正凶神恶煞地讨债呢,这一个个的都拿他不当回事是几个意思?
“那就包子和豆浆了啊。”江浮替他们做主,然后捡起钥匙就准备出门。
“等等,”领头的甩了甩头,略清醒了一点,“谁要吃早餐了,我们是上门……”
“要债嘛,”江浮说,“反正也没钱给你,等下你可能还要拆房子,不吃饱了哪有力气?”
一人说:“老大,我觉得她说得怪有道理的。”
领头的当下就是一巴掌拍到那人脑袋上:“傻了吧?你缺那两个包子?钱要不回去,你接下来就得天天啃包子吧。”又扭头对江浮说,“我混社会也是有原则的,妇女、老人和未成年我不动,你哪儿凉快待哪儿去。”
江浮跟他讲道理:“问题是你现在砸的就是妇女、老人还有未成年的家,你这比直接打她们一顿还残忍。”
领头的问:“那你说怎么搞?欠钱的人留的就是这个地址,年底了,业务都不好做,麻烦你们也体谅体谅我们行不行?”
“谁欠的,你找谁去啊。”江浮扭头瞅了一眼家嫆。
领头的回:“那我不管,反正,你们今天要么给钱,要么就让我们砸。”
江浮在看家嫆时,她手中的烟已经燃到尽头,烧到了她的手指她也没有反应,仿佛坐在那里的已经是一具尸体,早就没了灵魂,所以感受不到任何悲喜和疼痛。
但那些她感受不到的东西,她全转移给了江浮,让江浮承受着双倍甚至更多的精神压迫。
“一个月,行吗?”江浮盯着家嫆问那个领头的,“一个月,钱没到位,你来拆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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